2016年6月10日,江苏省江阴市法院里走出一个神情沮丧的男人。因为就在刚刚,他的起诉被法院驳回。
男人名叫刘海斌,走在初夏能把人晒得发怔的白亮日光下,刘海斌觉得自己脑子也晕乎乎的,他想不明白,自己从年初便期待已久的开庭,怎么就这样结束了?
他更不想明白,拿存单取钱如此天经地义的一件事,自己却不仅从银行取不出一分钱,甚至妻子徐女士还因此背上了“涉嫌金融凭证诈骗”的罪名?
意外遗物,天降横财
2015年4月初的某天,江苏的徐女士正在做家务,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想到今天丈夫刘海斌回夏港老家祭奠亡母,算算时间这会儿也该回来了,于是徐女士放下手中的事就去开门。
“老婆,我们要发达了!”
一开门,屋外站着的果然是自家丈夫,还没进屋就喜不自胜地嚷嚷起来,徐女士正摸不着头脑,就见刘海斌从钱包里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纸片递给她。
“这是什么意思啊?”
徐女士半是疑惑半是好笑地接过那张纸片,带着笑意的声音却在看清了纸上写明的文字后彻底变了调,尖叫起来。
原来,这张泛黄的旧纸片竟然是一张20年前存单,存单正中央用标准的汉字大写数字记载着存储金额:陆佰万元整。
视线再往上,赫然写着她两年前已经去世的婆婆的名字。
徐女士看向丈夫,声音颤抖地问道:
“这是从哪来的?黄小妹?这不是咱妈的名字吗?”
“对啊,这就是我妈的遗物!”
换完鞋的刘海斌边往客厅走边说:
“今天在老家阁楼里翻出来的,我当时也不敢相信,反复看了好多遍。”
徐女士摩挲着这张旧存单,嘴角也止不住地上扬。六百万可不是小数目,虽然算不上泼天富贵,但对于他们家来说,怎么看都是一笔足够惊喜的巨款了。
徐女士满足地打量着存单,随口一提:
“这上面写存期只有一年,咱妈怎么早点没取啊?早取了我们的日子不就轻松多了吗?而且咱妈从哪里来的这笔钱,怎么从来没听她提过?”
刘海斌脸上喜悦的神情消退了几分,无奈地摇摇头,表示他也什么都不知道。
“那咱爸呢?他总知道吧。”徐女士理所当然地问。
刘海斌摆摆手,“我爸也完全不知道,我刚发现存单那会儿跑去跟他说这件事,他比我还惊讶,看来我妈只跟我一个人说过。”
两人面面相觑,直到这时,徐女士才慢慢从天降横财的狂喜中冷静下来,问道:
“那你今天怎么突然想起去阁楼翻东西了?”
对此,刘海斌表示,其实早在两年前母亲黄小妹在上海住院期间,就跟他提过在老家阁楼里藏了一个铁盒子,是她留给他的,要他记得去找。
但那时给母亲看病要紧,他总不好因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就急匆匆赶回夏港,就没放在心上,再后来母亲又病逝了,一家人悲痛之余还要忙着处理后事。兵荒马乱间,刘海斌便将母亲那句话彻底抛在脑后。
听罢徐女士不禁感慨起来,多亏丈夫考虑到今年即将银行被调往四川工作,以后想回来也不太方便,这才决定在临行前回一趟老家,不然黄小妹的话连同藏在老家阁楼深处的存单都将一同被深埋在他的记忆里,不知猴年马月才会再想起。
眼下有了存单,下一步就是去银行要求支付本息的事儿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似乎就在眼前,徐女士又抑制不住地激动起来。
不过由于经年日久,这张旧旧的存单上各处盖章和字迹都有点模糊了,再加之他们都不清楚这笔钱的来源。于是夫妻二人决定,先拿着存单复印件去银行核验一下也不迟。
可惜好事多磨,就在刘海斌准备第二天去银行时,四川分行那边突然给刘海斌打来电话,催他赶紧回四川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放下电话夫妻二人相对苦笑,真是不凑巧,什么事都赶到一起去了。
好在就算刘海斌要立刻回四川,但徐女士总能一直留在江阴,于是他们当即商定,第二天就由徐女士拿着存单复印件先去银行咨询一下。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依,这对欣喜若狂的夫妻此刻尚不知道,前方迎接他们的并不是鲜花着锦的美好未来,而是完全出乎他们意料的灾难开始。
存单被扣,飞来横祸
2015年4月27日,徐女士拿上存单复印件前往江阴农商银行。
这家银行是丈夫刘海斌工作了二十多年的地方,也是婆婆黄小妹当年存入600万的夏港信用社的前身。
走在去往银行的路上,徐女士的心情既紧张又激动。她满心欢喜地畅想着存单兑付之后,他们家将获得多么大一笔财产,未来美好生活的画卷似乎已经在春风里徐徐展开。
徐女士轻车熟路地敲开江阴农商行行长任素惠的办公室,从包里拿出存单复印件,请她去核查一下存单。
由于丈夫刘海斌提前打过招呼,任素慧热情地招待了她,并在当天下午很快给出回复,让她第二天把原件也带来,方便银行尽快查证。
对此,徐女士不疑有他,次日便把原件拿到银行,由另一位银行负责人王某某出面签收。
令徐女士怎么也想不到的是,这天过后,银行的态度却发生180度的变化,甚至一拖再拖迟迟不愿归还原件。意料之外的情况让徐女士下意识感到不安,于是赶紧跟丈夫刘海斌说了这事,让他去催一催银行。
可这一催,等来的不是好消息,而是江阴农商银行的一位领导亲自来到四川给丈夫刘海斌“做工作”,让他们夫妻不要再追究。
因为银行方面认为存单为假,要将原件没收并销毁,刘海斌作为四川双流镇网点的行长、江阴农商银行的中层干部,不能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
得到了再失去,比从未得到更让人痛苦,徐女士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明明不久前她还以为能一夜暴富,怎么美好的期待这样轻易又潦草地转瞬即逝了呢?
当然,不光徐女士无法接受,她的丈夫刘海斌同样不认可银行方面的说法,于是他两度委托律师发函,要求江阴农商银行归还原件。
但银行方面一直拒不受理,正当夫妻二人一筹莫展时,更糟糕的消息传来:7月1号,江阴农商银行的人事部门宣布,将免去刘海斌的职务。
徐女士彻底茫然了,她不知道事情怎么就急转直下到这个地步。难道存单真的是假的吗?这个念头开始在徐女士心里发了芽,她不愿深想,可又忍不住去想。
当最初的狂喜褪去,徐女士再想起这件事,确实有些说不通的地方。
毕竟600万可不是个小数目,哪怕在今天都是一笔巨款,更何况在“万元户”都算大款的90年代,如果那会儿有人存600万,绝对是大事件。
就算婆婆没有跟任何亲人说自己有这笔存款,可银行经办的人肯定会议论纷纷;就算丈夫不知道自己母亲手里有那么大一笔钱,光听同事议论,他也会知道这件事。
可丈夫自己也说,他在工作了那么久都从未听说过这件事,这就足够奇怪。
最关键的是,黄小妹退休前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会计,到底是从哪里得到这600万元巨额存款的?为什么20年间,从存到取,她始终隐瞒此事,连一丝口风都没有向任何一位亲人透露呢?
徐女士开始察觉到,或许这张存单,并不是一开始以为的那样,是承载着美梦的天降横财。
可她不知道,后续的发展更是让她始料未及。
在8月份的末尾,徐女士被江阴农商银行起诉。随后,当地公安部门以“涉嫌金融凭证诈骗”为由,对她进行立案侦查。
这消息对徐女士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她想不明白,自己只是拿着婆婆的遗物去银行,什么都没得到不说,怎么还赔上了一个诈骗的罪名呢?
时隔四年,洗清嫌疑
2016年6月的某天夜里,徐女士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此时距离她被控告诈骗罪已经将近一年,她仍然无法从容面对这个现实。
前银行行长的妻子因为拿着存单去取钱不成反被指控金融诈骗,这听上去充满了黑色幽默。徐女士有时候回想起让自己背上这个罪名的存单,就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当初以为能一夜暴富的那种惊喜与期待,似乎已经恍如隔世般遥远。
不过今晚,她的失眠不再仅仅来自于自己被控告诈骗,还掺杂着对于明天开庭的紧张与期待。
原来,就在半年前的1月份,徐女士的丈夫刘海斌也将江阴农商银行起诉至江阴市人民法院,请求法院判决银行支付600万元存款本息。
徐女士想,如果开庭成功的话,或许不仅曾经心心念念的巨款能够得以兑现,而且她涉嫌“金融凭证诈骗”的罪名,会不会也将随着存单的支付,而不再成立呢?
怀着半是紧张半是期待的心情,徐女士沉沉睡去。第二天,庭审如约举行,可徐女士和刘海斌期待已久的开庭,却十分潦草就结束了。
江阴市法院以“本案涉嫌金融凭证诈骗,公安机关正在侦查”为由,驳回刘海斌的起诉。
从法院回到家的路上,徐女士和刘海斌都失落不已。本以为开庭能帮助洗清嫌疑,但事实却用完全相反的逻辑给了他们重重一击:涉嫌诈骗的嫌疑阻碍了他们要求银行支付600万元存款本息的期待。
“接下来要怎么办?”
徐女士垂头丧气地看向丈夫。
“肯定不能就这样完事了,我们去上诉,中院不行去高院。”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两个月后,无锡中院同样以上述理由驳回了刘海斌的上诉。
“从天而降”涉嫌诈骗立案,就这样成为了横亘在刘海斌向银行追讨存单与存款本息之间,难以逾越的大山。
背负着这样一座大山频繁奔走于公安局和检察院,徐女士只感觉前路渺茫,看不到头。
好在清者自清,又过了半年,当地公安机关在调查之后没有发现能证明徐女士诈骗的证据,于是在2017年1月18日撤销了对徐女士的立案调查。
但还没来得及等徐女士松一口气,就在当日,江阴市公安局又对“江阴农商银行被金融凭证诈骗”一案进行立案侦查。
徐女士哭笑不得,但无论如何这罪名总算从她身上挪下去了一半,是好的开始。
重新立案的两年后,该案依旧没有进展,于是2019年3月13日,江阴市公安局也将“江阴市某银行被金融凭证诈骗案”一案撤销。
至此,在警方立案侦查4年后,压在徐女士身上的“诈骗”嫌疑彻底洗清。
从2015年的夏天到2019年的春天,四年过去,徐女士终于迎来了一个好消息。走在春风里,徐女士难得体会到了放松的心情。
可是对于徐女士的丈夫刘海斌而言,“战斗”才刚刚开始。
为讨存单,长路漫漫
金融凭证诈骗案告一段落后,徐女士的丈夫刘海斌在同样高兴之余,继续紧锣密鼓地投入对存单上600万元本息的追讨中。
2019年5月,刘海斌再次将江阴农商银行起诉至法院请求支付本息。半年过后,江阴市法院一审判决驳回全部诉求。
徐女士作为家属旁听了这场判决,心里也有些打鼓,毕竟银行方面提出了充足的理由认为存单为假。
首先他们认为,存单本身就漏洞百出,从各方面细节来看都和同期储蓄单有出入,比如利率对不上、那会儿银行已经直接打印存单而不用手写、该版本存单在1994年尚未投入使用。
更关键的是,银行翻阅账册和1994年资产负债明细表,并未发生存入600万股金定期存款的事实。徐女士和刘海斌都非常熟悉的几位银行同事也出面作证,他们不记得银行那年有人存进600万。
结束后,徐女士小声问丈夫:
“难道咱妈给的存单,真是假的吗?”
与徐女士的动摇不同,刘海斌坚定认为存单不可能有假。
“我妈退休前好歹也是个会计,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农村老太太,她会不知道假存单是犯法的吗?她至于拿张假存单害自家儿子吗?”
是妻子也是母亲的徐女士闻言也点点头,她作为母亲,确实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亲手将自己的孩子推到违法犯罪的边缘。徐女士又问:
“那就像法院问的,这600万咱妈哪来的,你怎么解释。”
刘海斌犹豫了一会儿说道:
“可能是我妈当年炒股期货搞投资赚的吧,我到时候问问咱妈一些老朋友去。”
就这样,不服判决的刘海斌向无锡中院上诉提出再审。可惜的是,于2020年6月底被中院驳回;继续向江苏高院上诉,又在2021年8月中旬被驳回。
屡战屡败的驳回,让刘海斌和徐女士逐渐明白,要求银行支付百万本息大概率无望。于是他们决定“曲线解决问题”:不管存单是真是假,拿回黄小妹的遗物总没有问题了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在2021年夏天,刘海斌第三次起诉江阴农商行,不过这一次,他的诉求只是要求银行退回存单原件。
可惜,这一次刘海斌的期待再度落了空。
对于这个诉求,江阴市法院裁定,存单作为证物被保留在江阴市公安局,是否返还不属于民事案件受理范围,故对刘海斌的起诉不予受理。
刘海斌不服,向无锡市中院提出上诉,但被无锡中院以同样理由驳回。
见原件被留存在公安局,刘海斌决定转换起诉对象。2021年11月,刘海斌起诉当地江阴市公安局,请求返还存单原件。
这一次从起诉到开庭之间的间隔很短,同月14日,江阴市法院便以刘海斌的诉求不符合行政诉讼的受案范围,不予立案。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换成谁可能都接受不了,或者信心早已慢慢被消磨,但刘海斌不同,在短暂的收拾心情后,他仍然选择继续走自己的路。
2021年12月,他向无锡市检察院提起抗诉,目前无锡市检察院已受理。
刘海斌之所以执著地起诉、上诉、抗诉,除了想依法讨回存单上的巨额本息和原件外,更是想还自己一个清白。
“我认为银行的做法有损我的声誉,所以辞职专门和银行打官司。”
为了母亲的遗物,也为了自己在业内的未来,辞职6年来,刘海斌一直奔走着。命运就像过山车般带着他忽上忽下,一次一次给他希望,又让他失望。
这一次,检察院已经受理的抗诉申请,对刘海斌而言,就是又一次的希望。
妻子徐女士已经在时间的证明下获得了清白,刘海斌觉得,或许未来的某天,自己想要的结果也会在某个春天如约而至。
对这张巨额存款单,各位读者有什么想法呢?您会觉得它是真的吗?欢迎在评论区留下您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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